民国美女画家周炼霞:万人低首拜红裙
文/老张在路上
最早知道周炼霞这个名字,还是十几年前在《万象》杂志上读近代篆刻家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忆》“记螺川事”,印象中,陈巨来那篇文章,对周婚外之私情,颇有微词。
陈巨来(-,原名斝,字巨来,后以字行,号塙斋,别署安持,安持老人等,20世纪我国杰出的篆刻家,著名书画家,其篆刻被人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
陈巨来广为人知,并非完全由于其在篆刻史上的赫赫声名,而是由于他撰写的一本回忆录《安持人物琐忆》。这些文字,主要讲的是民国时期上海文坛、书画、篆刻界名家闻人的掌故轶事。上世纪80年代末,陈巨来的文章开始陆陆续续在《万象》杂志上长期连载达7年之久,后因《万象》停刊而终结。十多年后,这部书稿正式结集出版。被称为一部民国版的“世说新语”。
周炼霞的轶事,就是那篇“记螺川事”较早披露出来的。后来许多写周的轶闻趣事,也大多来源于此文。
各种资料提到周炼霞,首先要说到她的容貌艳丽,包括陈巨来的文字。
陈文说,昔年上海名医卢施福为她摄影一帧,年约二十,布景为一窗口薄纱,她隐身于纱后,微露半脸,人皆赞叹“美而艳”。陈写文章时,已是暮年,仍慨叹:“绝代尤物,令人消魂也。”
复旦大学教授、著名掌故专家郑逸梅第一次见到周炼霞时就乱了方寸,说她体态清丽婉转,如流风回雪,是女画家中的美人,“本身就是一幅仕女图”。
复旦大学著名教授苏渊雷当年是周炼霞的众多仰慕者之一,对已入迟暮之年的周炼霞仍盛赞“七十犹倾城”。
当时上海滩文艺圈曾拿她跟一代名媛陆小曼作比较,结论是:三十岁之前,三、四个她,比得上一个陆小曼;到了四十岁左右,三、四个陆小曼也比不上一个她。
民国著名女画家陈小翠这样评价:“万人低首拜红裙”。
然而,周炼霞并不是单纯好看的花瓶人物。
周炼霞,年出生,字紫宜,江西吉安人,九岁随父移居上海,十四岁正式拜名画家郑德凝为师,十七岁从晚清四大词人之一的朱孝臧学词,又从蒋碧薇之父蒋梅笙学诗。其酬唱之作,为一时所传诵。人惊其才,誉称“金闺国士”。一九五六年,上海中国画院成立,她是首批被聘为正高级职称的女画师之一。
刘心皇在《抗战时期沦陷区文学史》中说:“周炼霞,号称‘炼师娘’,当时,与苏青、张爱玲、潘柳黛等齐名。‘炼师娘’不能不说有些才气,书画诗词都有相当造诣,姿容也在女作家中最为艳丽。”文学史著作中评到周炼霞,这恐怕是惟一的一次。
冒鹤亭是近代诗坛大家,德高望重,对周炼霞的诗词却推崇备至,屡屡向人推荐。许效庳是诗界一狂人,他能看上眼的没有几个,与周炼霞却十分投机,常去与之畅谈诗词,归来称“画院中人,论诗词,周炼霞第一,愧煞须眉。”
她有一首小词《寒夜》:
几度声低语软,道是寒夜犹浅。
早些归去早些眠,梦里和君相见。
丁宁后约毋忘,星华滟滟生光。
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
的确是颇得婉约派的真传,有李易安的韵味。
周炼霞才思敏捷,一次,书画装裱大师刘定之做寿,绘像征题。冒鹤亭觉得难以下笔,装裱只是匠人手艺,无典可用。正在踌躇,周炼霞说道:白描为之,何必拘泥于典故,即成七律一首:
瘦骨长髯入画中,行人都道是刘翁。
银毫并列排琼雪,宝轴双垂压玉虹。
补得天衣无缝迹,装成云锦有神工。
只今艺苑留真谱,先策君家第一功。
另一次诗会,课题岁寒用具,周炼霞咏风帽:
覆额恰齐眉黛秀,遮腮微露酒涡春。
莲花座上参禅女,杨柳关前出塞人。
因南海观音和塞北明妃均戴风帽,人皆赞其用典信手拈来,如有神助。在场的诗人杨怀白却不以为然,说昭君出塞乃在雁门关,而非“羌笛何须怨杨柳”的玉门关。周炼霞沉吟一下,提笔改为:“一龛法象参禅女,万里明驼出塞人。”依然是对仗工整、平仄合度,意象则更为鲜明。
周炼霞天生丽质又有绝顶聪明才智,更难得的是她将机敏、诙谐、洒脱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她色彩绚丽的品性人格。
按陈巨来记叙:周炼霞生性机敏诙谐,幽默风趣,在上海诗书画界是有名的。
有一天,北京画家周怀民到上海,吴青霞特在家中设宴招待,邀请唐云、江寒汀、陈巨来、周炼霞作陪。席间,陈巨来请江寒汀作一扇面,内容为梁祝化蝶,又请唐云补草,周炼霞补花。当时,正当盛夏,为防汗渍,周炼霞补花时从怀里抽出一块大手帕盖在扇面的另一半上。唐云见了,便戏谑道:“这手帕这么大,是男人手帕么?”周氏笑答:“是的。”唐云强夺了去,说:“归我吧!”周氏不动声色道:“拿去不妨。”接着又说:“你拿的是我儿子揩鼻涕用的手帕。”满座倾倒,唐云只好笑着把手帕还给她。
又有一次,周炼霞到吴青霞家中闲坐。吴青霞篆香阁中有一巨案,长寻丈,阔三尺许,乃独杏木制成,购自吴中。吴青霞说这是为彭玉麟绘梅花而特制的。周炼霞闻之,笑对青霞说:“原来是‘彭公案’。”其机敏诙谐如此。
周炼霞与丈夫徐晚苹成婚于年。徐当时在邮局工作,爱好摄影。
周炼霞比徐晚苹大了5岁,那时,她刚刚结束了一段婚姻。徐晚苹对周炼霞展开了热烈而近于疯狂的追求,写情书,一天三封,也说不完那绵绵的情话;每一封的右上角,都画上两只栩栩如生的翩翩蝴蝶……
婚后的生活甜蜜而充实:他们走遍了上海滩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他以她为模特,拍下了许多引人入胜的作品,与她的画作结集出版。
上海沦陷后,仕途步步高升的徐晚苹被派往重庆工作,周炼霞独守“孤岛”。抗战胜利后,徐晚苹又被派往台湾接管邮局。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竟然是几十载春去秋来。
年周炼霞(左三)与张大千(左五)、李秋君(左六)、顾青瑶(左二)等人的合影。
周炼霞孤身一人,周旋于书画诗艺界,与众多文人墨客交往,左右逢源,应对自如,又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引得多方人士追捧,许多小报记者如蜂逐野花般打听采访,几乎每天都有五六家小报刊登其所谓艳闻轶事,一时艳称之为“炼师娘”。面对这些,周炼霞不置一词,一笑了之。
后来,小将们要她交代自己“艳事”并揭发他人,她只认与吴湖帆有交往,其他人概不涉及,无论怎样打骂她,她闭口不语。又因为她词中有“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造反的小将们揪住这两句不放,说她“喜欢黑暗,不要光明”,竟将她的一只眼睛打瞎了。但她毫不畏惧,不以为憾,请著名书画家来楚生为她篆刻一印,印文为“一目了然”;请著名书画家高络园篆刻一印,印文为“眇眇予怀”;又引屈原《九歌·湘夫人》“目眇眇兮愁余”之句篆刻一印。如此洒脱自如,才使她大难不死。
吴湖帆是中国现代著名的画家、收藏家,当时在上海画坛与张大千平分秋色。经冒鹤亭的介绍,两人相识,一见生情,后常有约会。
在两人亲密接触的那段时间,周炼霞的画技大增,吴湖帆也写了不少词,只是水平没怎么长进,反而是他有许多词作经过周的润色,他的《佞宋词痕》里就有一些是周代作的。冒鹤亭背地里对人说,在绘画上,周可以当吴的徒弟,而在填词方面,吴当周的徒孙尚不够格。
晚年的周炼霞依旧光彩照人,举手投足,不失当年风范。一位友人索其近照,周炼霞回寄了两首《卜算子》,有这样几句:“已是丑奴儿,那复罗敷媚?绿意红情得暮春,弄影全无谓……”
上世纪80年代,周已是古稀之年,徐晚苹有了消息。后来,他将她接到美国,治好了她多年的眼疾。
从此,两人相厮相守,周炼霞重拾画笔,再返画苑,所作的《洛城嘉果图》获得了洛杉矶市长特别奖。
年,周炼霞走完了92岁的人生。一代丽人,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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