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短小说三则
尕爹数钱
茹灯/文
(原载年5月8日《法治新报》)
最近,尕爹忙乎着要给大儿子景生娶媳妇。景生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村里像他这个年龄的小伙子,孩子都上小学了。
虽说是要给景生娶媳妇,但房子却没有盖,儿媳妇的彩礼钱也还没有着落。尕爹成天盼望着出外打工的儿子能挣来钱,盖了房子,然后给儿子娶媳妇。
村委会主任在尕爹家门口喊:“景生他爹在家吗?你儿子给你寄钱来了!”听到村主任的话,尕爹就像弹簧一样“蹦”到了村主任面前,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景生从天津给你寄了块钱,把你的身份证和章子带上,拿着汇款单到镇邮政所取钱去。”村主任说。
“好!好!我这就去取,我这就去取!”尕爹说话间,已调转身子,准备骑车子去镇上了。
“这会都五点多了,路上也得个把钟头,去了人家也下班了,明天再去吧。”
“那就明天,我明儿一大早就去,一大早就去!唉,你看把人都高兴糊涂了,进屋喝口水吧!”
“不用了,我这就得回去。”村主任说着就走了。
尕爹整夜没有睡着,平生以来,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看来景生今年打工还不错,外出才三个月,就汇来了钱,今年一定得给他把媳妇娶进门,尕爹想。明儿领上钱是怎样一种感受呢?这些钱,要怎么花呢,是先盖房子,还是先给儿媳上彩礼呢?尕爹一晚上就琢磨着这些事情。过一会,他就拿起那张汇款单,看了又看,那张纸,捏在他的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天还没有亮,尕爹就起来了,架起火盆,熬了一罐砖茶喝了后,他就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去了镇上。他从三十多里外的乡下赶到镇上时,天刚蒙蒙亮,他在邮政所的门前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了邮政所的上班时间。
履行一番手续后,工作人员递给尕爹一沓钱,全是元的钞票,说厚也不厚,但尕爹是第一次手里拿了这么多钱。他站在柜台前,翻来覆去地数,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叨着:,……,0……2,。这样重复了好几次,柜台后面的营业员问:“你咋还没有数清楚呢?请稍微往旁边站一下,后面的人还等着办理业务呢。”
连续数了多次,他确认真是元后,才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用一个别针别住了口袋,还轻轻地抚摸了几次,然后就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往家赶。在路上,尕爹又想,用这些钱盖房子嘛,也只能盖半个房子,给儿媳妇给彩礼钱吧,也只够个零头,究竟用在哪呢?尕爹又陷入了沉思。他停下来,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掏出那沓钱,将指头在舌头上蘸了蘸,又数了起来。
领导改稿
王永军/文
(原载年9月2日《法治新报》)
文石是中文系的才子,大学毕业后,他回到了家乡,医院办公室做文秘工作。由于他是编外人员,除了少得可怜的试用工资,什么福利也没有。
文石的朋友都说,他干这样的工作太屈才了,以他的才华,随便到哪家报社、杂志社做编辑是绰绰有余。文石听到这样的议论却说:“在哪都一样,主要是我不懂伺候领导的学问。”之后就换了话题,不再谈工作方面的事情。
文石读过不少书,既能说,又能写,平素是一个典型的“话痨”,可工作后,他却变得沉默寡言,同学们都觉得他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对于他的变化,大家都觉得奇怪和不可琢磨。
有一次,我和文石单独喝酒,他说自己遇到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我问:“啥事?”他说:“猜吧,都是搞文秘工作的,结合工作经历可以随意发挥想象力。”他的话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快说,别神神叨叨的!”“你的领导改过你写的稿子没?”文石问我。“哪有不改的呢?咱们经验不足,优秀文秘都是熬出来的,文学和公文的写法是有区别的,文字功底再好,若没有一定的经验和历练,也未必是一名优秀的文秘工作者。这是多少人总结出来的经验,难道你不知道?”在我一连串的追问下,文石说:“的确是这样,可我遇到的一件事情却实在荒唐。市里卫生系统大检查,要求各单位向市卫生局作一个汇报,由我执笔。你猜领导是怎么改我写的汇报稿的?”“文石,你就别卖关子了,就凭你的水平,应该没有多少可改之处吧?”文石摇摇头说:“领导就是领导,领导的水平再低,也能从你写的稿子里挑出毛病,否则就不是领导喽!”我听着文石话里有话,便问:“此话怎讲?”“我在稿子中写的是‘动员大会上,院长××对检查工作强调发言如下’,结果稿子送给办公室主任,副主任改成‘院长××对检查工作发言强调如下’,正主任却改成了‘院长××对检查工作作了如下强调发言’,因为要由院长审稿,办公室正主任还特别叮嘱我按照他改的,将稿子重新打印了一份,已看不出有主任改过的痕迹,谁知送给院长后,院长又改成‘院长××对检查工作强调发言如下’,转了一圈,又改回我原来写的了,你说荒唐不荒唐,大的地方挑不出毛病,就在这小问题中挑刺,还要重复打印,浪费碳粉和纸张不说,有这时间能做多少事?你说这事滑稽不滑稽?”“嗨!这说明你水平高呗,你已经超出正、副主任的水平,跟院长同级了,也说明你能准确揣摩院长的心思了。”我为了开导文石,打趣地说。文石摇摇头笑了,笑得有点苦涩和无奈,只说让我不要再挖苦他。
泥年
王永军/文
(原载年2月28日《银川晚报》,刊发时有删节)
(记忆中的年俗年味是五彩缤纷的,它集中反映了人们对来年生活的美好祈愿,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当时贫困落后的历史岁月的有力见证。这里所记述除夕的“泥年”习俗和正月初三的“泥开”习俗,则是在以前的农村每年都可以见到的,但在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人们生活水平日渐提高的今天已很难见到,泥年的习俗,或许将会永远成为历史。——题记)
说起泥年这一习俗,不由人会想起二十多年前树旺他爸尤二在除夕泥年的情景。
每年除夕,尤二的两条腿比秒针还跑得还快。贴门神和对联,请祖先供奉祭祀等都是他必做的,即使再忙乱,他也不会忘记“泥年”。
日已西斜,他的两只脚都跑的肿胀疼痛难忍。
他在冻地上铲了两筐土准备和泥,他挑着土边跑边喊,“树旺他妈,窝在屋里做啥?快提桶水来,我要和泥泥年了,这都啥时候了,再不泥就迟了……”
树旺妈心里不服气,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忙了一天,难道我好象就闲着?!你咋抬脚动手就要人伺候呢?过年的吃的也要人给你做熟了才能吃呢。树旺妈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她又想,这是特别的日子,要和气高兴才是,千万不能生气。因此她又爽朗地笑着,提了一桶水给丈夫尤二,紧接着就跑回去捏她的饺子去了。要尽量多捏啊,今天的饭菜吃过了必须得剩些,不能全部吃完。平时对于贫苦的人家来说,剩饭生词几乎很少,如果看着饭少不够吃的话,女人就得少吃,甚至不吃,要留着孩子和丈夫吃饱。但每年的除夕可就不一样了,即使日子再穷,家家户户也都做好多吃的,且饭菜都要剩一些,为的是预示年年有余。穷一年不穷一日嘛,今天我才不会比人少吃呢,如果大年三十这个特殊的日子都吃不好,那来年的日子还能好吗?树旺妈这样想着,她就不管男人尤二说的,只想着多做些年饭,她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呢。
尤二捧着泥浆在院墙四周、大门、灶房等到处找窟窿、洞口和裂缝,只要能用的上泥的,他都抹了,意味着泥年(泥严实)了。
进入腊月,树旺盼着父母过年给他买新衣服、鞭炮还有好吃的东西。父母也曾多次许诺,等到过年时要给他买这些,但随着年关的逼近,看到他们根本没有兑现许诺的意思,树旺开始怀疑父母,也不再信任他们。他不解地问,“爹,过年呢,你咋只顾着泥墙做啥?”
“泥年啊!这一泥,杂七杂八的就不敢也进不了咱们家了。”尤二在今天不想提起妖魔古怪等晦气的东西和来讨帐要钱催命的人,对儿子树旺问的问题,他有些不屑一顾,回答的也很敷衍,因此就用杂七杂八这个词概况了,他更不想让孩子再提这方面的问题。他认为,晦气总随着人的意念而来,一旦提起这些,肯定会发生。想到这些,他心里感到很不舒服,恨自己不应该往这儿想。心里有说不明的烦乱,忙乎的泥年过程中,将泥巴散乱地掉了一院。尤二心里很清楚当地的习俗,但凡在除夕来要账的债主,一旦看到人家贴了门神和对联,尤其看到已经泥了年的,就一定会不劝而返,不再提要账之事。是穷日子和苦日子过怕了,故而尤二对泥年这一习俗特别重视。
树旺对父亲的回答很不满意,他很想剖根问底,究竟什么才是他爹说的那些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忽然村里哪家的鞭炮声“啪啪……”响了起来,树旺不再追究,跑出去看热闹了。
忙乎了半天,该补的坑、洞、裂缝都补上后,他才舒了一小口气。泥了年(严),贴上门神和对联,什么晦气的不吉祥的东西也就不再进来了。日子好推月难过,三天年怎么也就平静地过去了……
吃饭时,尤二和树旺妈都比平时吃的多吃的好,预示来年每天都有好日子。树旺妈想,反正自己今个捏的饺子多,不论怎么放开吃也还是会有剩余的。苦日子过怕了,但愿来年会好一些。
突然,六岁的树旺停下了吃饭,“爹,泥了年,杂七杂八的就不会进来,你说过罢年要去煤矿打工给我们挣钱,那钱算不算杂七杂八的东西呢?钱还敢进咱们家吗?如果钱也不敢进来,你明年就又不给我买多多的鞭炮和好衣服了……”
“快吃你的饭!嘴里胡说的啥吗?瞧你,饭菜把嘴都堵不住了?”尤二心里咯噔一下,用锐利的目光瞪了儿子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树旺提出的问题。童子的嘴上有毒呢,说的话很灵,这兔崽子咋会这么说呢,钱当然不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树旺看了父亲一眼,感到很委屈。尤二也不想正眼看一下儿子当时的表情。大人小孩,有点面面相觑。
尤二走出了屋子,看到院子里各处刚刚抹过的泥巴,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像有很重的心事似的。他心里已想着正月初三“泥开”的事情,所谓“泥开”,就是在院墙及大门墙角等处再抹些泥,意即打开财门,寓意财源广进和福禄喜庆不断……(注释:关于“泥开”的习俗,有的人家是正月初一,有的人家是正月初三,但除夕“泥年”,初一“泥开”的较多见)
村子里不时传来了“啪啪”的鞭炮声……树旺又跑出去看热闹去了,已经找不见了踪影。
年1月7日
年2月18日
散文三则
签名的意味
(原载年4月2日《甘肃日报》,刊登时作者署名茹灯)
签名之事自古有之。曾经,它既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又是个性特征的体现,也屡有佳话频传。如今,签名在某些情形下却成了令人头疼的事情,让人不由生出畏惧来。
在银行办理业务,免不了要签名。办事人员会递来一份合同或协议,要求在上面签名确认,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条款,不知是何内容,根本没有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就急匆匆地签了名。回家无事,仔细阅读那些条款,竟然发现大多是对自己的约束,或者是让自己尽可能地承担一些责任和风险。购房签完房屋按揭合同,换来的是压得人难以喘息的月供,一字签名之后,成了地道的“房奴”。到医院给自己或亲人看病做手术也要签名,《手术同意书》上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手术风险,这种签名是一种责任,是在跟生命下赌注、写生命状。此时,签名显得紧张而沉重,无奈与希望交织。
到如今,有人戏称,一手好字让电脑代替了,此话不假。无纸化办公、无纸化作业的时代气息越来越浓,真让人百感交集。女儿的老师竟然大胆革新,要求学生的作业做成电子版的,然后发到他指定的电子邮箱就是了。老师直接在电脑上批改学生的作业,而且批改起来容易得多了,根本不存在学生字迹潦草、模糊、看起来吃力的情形。我惊叹这位老师勇敢的精神和与时俱进的做法。时间长了,我发现女儿的字写得越来越丑,看见她写的那些缺胳膊少腿、歪歪扭扭的汉字,感到丑得出奇。
在用电脑的过程中,每个人似乎都在朝着机器人的方向发展,我们一直以为骄傲的方块字也在不断地变得陌生。渐渐地,好多汉字我都不会写了,看了那个汉字的长相,基本都能认识,但在外边办事时,常常遇到有些字不知道该怎么写,不是多了一笔,就是少了几画。于是常会掏出手机,通过拼音输入在手机上找字,然后再照着那个样子写。此时,手机又成了一个简易的字典。现如今,各种签名软件又应运而生,电子签名又取代了部分手写签名。但这种签名却千篇一律,它们的出现,无形中抹杀和淡化了个性签名的魅力和真正身份验证的作用。
这些历史变迁和发展,究竟是好还是坏呢?恐怕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在电子化办公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我们的确节省去了好多时间,远离了签名的繁琐,也收获了方便和快捷,然而,却丢失了对手写汉字艺术的美好记忆和独特享受。为了防止自己进一步机器人化,我开始每天强迫自己练习半个小时的书法。结果字倒没有写得多么漂亮,反而陶冶了性情,若哪天不练一会儿书法,就感觉当日的生活缺少了什么。
手写的母语方块字,几千年来一直是传承文明和记录历史的符号和工具。汉字艺术是中华民族传统文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理应永远被我们传承和发扬光大,手写汉字艺术更应该千古流传。如果一个人连作为自己母语基本载体的语言符号汉字都写不漂亮、写不正确,那岂不太悲哀了吗?今日不珍惜、不警醒,手写汉字艺术将必然会走向“丢失—寻找—再丢失—再寻找”的文化传承怪圈,那样,我们又要为此付出不必要的高额代价了。愿神奇的手写签名艺术和汉字的魅力永远伴随我们前行而不被丢失,愿承担我们伟大母语之主要表现形态的汉字魅力长存。
舅妈拾书记
(原载8年12月27日《《新消息报》“城市民谣”版,刊登时作者署名王永军)
舅妈回到家,怀里抱着厚厚一撂书。
她刚进门就说,不知道是谁把这么多书扔了,好像是搬家时扔掉的。“你们看有没有用?”一时间,我们的话题就集中到读书的问题上了。舅妈说她小时候,她的父亲很珍惜书,非常尊敬文字,多次告诫她们,上面有字的纸,是绝对不允许踩在脚下或坐在屁股底下的,更别说一本书了,“可到了现在,你看这么多的书都扔了。”舅妈的语气中充满着惋惜和无奈。
舅舅说,别说你们家几代没有上过学的人对读书的奢望与敬畏了,就是我们,在过去那个书荒年代,渴望读书又苦于没书可读,好不容易弄来一本残缺不全的书就会翻来覆去地看,甚至连一本老黄历也要看N次,那种感觉,只有真正喜欢读书的人和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体验得到……
我说,那都是啥年代的事情了,现在书多得都成了患,根本不知道应该读哪些书,进了书店也不知道买什么书好。
舅妈捡到的那撂书,基本都是职业技能资格考试和职称评定等方面的书。但有一本书名叫《投资经济学》,还有一本非常著名的小说,是吉尔吉斯斯坦著名作家艾特玛托夫的《一日长于百年》,我翻开一看,扉页上竟然还留有“××年3月26日购于西安”的字样。此前我曾找遍了银川所有书店,也没有买到这本书。我心里窃喜,自己寻找多年的书竟然让舅妈给捡回来了,心里真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高兴。至于那人为什么都不要了呢?或许它们已经帮他实现了夙愿,或许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反正是扔了,我们能想到的各种原因也只是猜测而已。
《一日长于百年》和《投资经济学》两本书,我当时就据为己有了,其他的我说没用,可舅妈却将它们一直放在自家的柜子里。她说,没准孙子长大了还有用。她虽然一个字不识,但对书,对文字充满了永不消减的敬畏。
如今,虽然我们都生活在浩瀚的书海里,但真正读书的氛围却没有了。好多人都不怎么读书了,即便个别人还读,但也只是读一些消遣书籍,或者是非常功利地读一些能立即带来效益的书。
还有多少人能像舅妈那样敬畏知识、敬畏书本、敬畏文字呢?
8年12月16日
回望故乡西吉
鈺暹/文
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有人说,故乡已经成为一个破败的精神文化符号,还有人说,相对于城市的自私与冷漠,故乡始终是游子的一种精神坐标,我们的根须始终在故乡,精神返乡几乎是每一个远离故乡的人的永恒期盼。同时也有人指出,在城市化背景下,故乡已变得不伦不类,既失去了原始乡村的淳朴与宁静,又比不上城市的繁华与热闹,且在公共文化设施方面,远不能与城市相提并论。但不论怎么样,在我的眼里,故乡始终是装着童年梦想与期待的篮子,如同母亲的怀抱,总让人不由产生无限的怀念,因为这里有温暖,这里有梦想,这里更有各种磨难的历练……也是因为故乡曾经的贫弱,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生活的不易。
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西吉,驱车匆匆行走过程,面对眼前的一切变化,顿生感慨。山上有葱茏的植被了,道路宽阔了,楼房更高了,经济也繁华多了,已全然难觅二十年前的故乡,当时“山是和尚头,地里无水流,十年九有旱,岁岁人发愁”的情景似乎已成为历史。
到了城关一小跟前,看到一小的牌子,想起它对面曾是汽车站,一问,果然是,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常见的情形,一个推着简易车子,随时吆喝着“油饼……锅盔……馍馍……”的声音,卖馍馍的中年男子声音浑厚,清脆悠扬,分贝很高,在相距数里路的南北两山,亦能听得出此声音,并可准确判断,此吆喝声是从汽车站附近发出的。想到这些,忽而有一股再次亲眼目睹那位卖馍的男子的想法,原因是,年某次考试,在车站看到几个摆弄残棋的托儿,吆喝着谁能将这个残局破了,就给谁一碗饭钱,如果破不了,就给他一碗饭钱,我看了一会,自信可以破掉那个象棋残局,同时那些托儿看到一个中学生愣头青这么自信,遂用激将法激我,说如果嫌少了就可以增加一些,我说涨就涨吧,反正我能破掉,谁料将身上仅有的一百元,算是我三天考试的食宿费和车费,当时因为这样一个象棋残局,竟然将这些钱全部输掉了,而那个吆喝着卖馍的男子,在知道真相之后,说我被骗了,人家是一伙的,然后还给我给了三个锅盔,后在同学们的接济下终于渡过了三天的考试时间。此事让人引以为戒,贪小便宜必然要吃大亏,以后,不属于我分内所得也一概不生揶揄之情。如今,车站迁移,老车站已变成高楼,那个卖馍馍的中年男子也难觅踪影,想必,他也已不以卖馍为生了吧,至于是否还在人世,也不得而知,但他无偿给我三个锅盔的善良之举,却让人没齿不忘。
行走在西吉县城中街,也是高楼林立,根本看不出多年前的情景,于是不由想起了当年的大众旅社。当时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盲人常年负责管理客房的钥匙和卫生工作,十多二十个客房,让人佩服的是,那位盲人先生却因为长时间在大众旅社工作,不论哪一位客户去,他都能不用盲人拐杖,更不用人指引,能自如地走到那个门口,并从硕大一串钥匙中准确拿出该房门的钥匙打开房门,如此情景,让多少人敬佩得五体投地。别说是位盲人,就是两眼健全的人,也不会那么自如的。当时的大众旅社住宿一天是三到五元钱,虽然卫生条件较差,但因便宜实惠,又因其交通便利,亦成为我们从乡下赶赴县城考试的学生争相造访的地方,几乎每一个乡下学生,都有住过大众旅社的经历。当时频频造访大众旅社,一是因为价格便宜,交通便利,二来则是要重复观看那位盲人的自如表演,也正因为他的自如,却神奇般地给了他一份生存的本领。如今,原来的大众旅社已被开发成高楼大厦,而那位盲人先生也不知去向,但他的身影却依然在眼前飘过。三块钱或五块钱,对我们乡下进县城的考试学生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记得一次与某段姓同学提出两人住一张床可否付一张床的钱的问题,结果旅社的人说,那不行,两个人就把床压塌了……旅社的人很实在,只字不提那样他们赚的钱少的事情,而只是说两人住一张床,可能床受不了,足见当时大众旅社的设施条件之差。尽管如此,大众旅社却始终是我们乡村学生进县屡次光顾的地方,记忆中的大众旅社,让我们这些山里走出的贫困娃想起了很多很多。
昔日葫芦河道左岸的清水库周围,垃圾堆山,污水遍地,臭气熏天,但经过治理改造成今天的永清湖公园,已成为城区居民休闲娱乐以及外地人观光旅游的重要场所。而葫芦河桥北的烂泥河沙场,曾是枪毙犯人的杀场,当时我们中小学学生经常被安排参加公判会,每次参加宣判会之后,总会更加深入认识到,做什么事都可以,就是不能做非法的事情,想来那个沙场,也曾发挥着人文精神教育基地的作用。如今,随着刑法的人性化发展,枪毙犯人基很少见,而这里也被开发成高楼大厦和人工植被,昔日的破败与阴森感觉已荡然无存。
行走在曾经熟悉的街区,亲眼目睹着这座小城市的历史变迁,不觉肚子有点饿,遂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寻“好再来”和“食为先”等餐馆,走了好多路,还是没有找见,其准确的位置也相继被各种高楼大厦所取代,“好再来”和“食为先”餐饮,也成为记忆中的一个符号而已。
就餐期间,我们谈论最多的是西吉的变与不变,变的是物质的发达以及各种硬件设施的改善,不变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坚韧与豁达、勤劳与勇敢、质朴与率真的精神品格。尤其当我们知道还有那么多人虽然生活在比较贫瘠的环境,但对文学、对读书却一往情深,并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克服重重困难,写就了一部部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也因之被授予全国首个文学之乡荣誉称号。借此机会,就书赠故乡的每一位文学坚守者,希望以此共勉:坚持,文学是属于内心的东西,不奢望靠文学发家致富,但求在文学创作实践中获得心灵的慰藉。尤其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能够坚守文学,已经是弥足珍贵,而生活在一块非常贫瘠的土地,又能坚守文学,则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本文年2月1日写于兰州)
与燕子为邻的日子
鈺暹/文
能在闹市与燕子为邻,听燕子鸣叫,的确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印象中兰州的春天来的比较晚,虽然为数不多的迎春花如期开放以及浅草嫩叶及时破土,昭示春天已悄然来到,但咋暖还寒,总觉得春天的脚步在西北大地上走得有点迟缓,待彻底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时,时已暮春或夏初了。
在城市,纵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但终因喧闹、烦嚣和环境污染,让燕子无法筑爱巢,燕子报春的情景也难以看到。来到兰州十多年了,始终没有注意到燕子,差不多已让人忘记了这种可爱的小鸟。
春节后,因一个书稿要精心修改,欲在闹市中寻找一块安逸之地,想来想去,朋友开在雁滩的某宾馆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说明想法,朋友乐而迎之,并在生活上多予关照,说好让我能在他这里愉快地读书写字和生活。他专门在二楼一拐角给我留了一间宽敞、安静、亮堂的房间,专供我使用,细数已是两月有余。
忽一日清晨,尚在梦乡的我,却被窗外叽叽喳喳的燕子吵醒。咋听,觉得有点惊奇,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十多年前在老家的屋檐下才能听到的声音,再听,仍然难以置信,其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于是开门观看究竟,确是真的,两只燕子在一只电表箱上叫个不停,一只燕子嘴里衔着一根柴,另一只燕子嘴里衔着泥巴,它们有点警觉地朝着我鸣叫,似乎怕我对它出现不友好举动。这是一栋村民自建的井字形五层楼,四周封闭,中间有望天观景阁台,奇怪的是,燕子从五楼天井飞进来,竟在二楼的一个电表箱上筑起了爱巢。我连忙向朋友道喜打听:燕子是喜鸟,在家筑巢,可以带来幸运降临,我在兰州生活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燕子,之前是否有过?朋友说,之前也没有燕子来筑巢,这两只小燕子是今年春天才来的。言谈间,朋友的脸上也洋溢着惊喜与快乐。
燕报春归,眼前的这一幕,让人真正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也不禁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所作《钱塘湖春行》中“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诗句。阳春三月,春意盎然,一片滴流婉转的莺啼之声,成为江南春色的特点。白居易诗中初春的西湖,尚不怎么热闹,几处早莺的啼鸣也只能偶尔才可以听到,它们还有点怕冷,争着栖到朝南的暖树上歌唱。只是让人惊喜,一个冬天过去,燕子已从南国归来,不禁追问:这是谁家的燕子,这么早就衔泥筑巢了?虽未在西湖,却有点身临其境的欣喜感觉。
记得小时候在老家,每年燕子春天归来,总会在上房的屋檐下筑巢,母亲也因此常说,“燕子垒窝,喜事多多”,不让我们淘气的孩子欺负燕子,也会在每年燕子刚一来到时,指着那只老黄猫警告:“如果胆敢欺负房檐上的燕子,打断你的腿,我就剥了你的皮……”不知是听了母亲警告的缘故还是为什么,顽皮淘气甚至让人厌恶的老花猫,也从来没有打屋檐下燕子的注意,燕子每年的春天都会如约而至到我家。燕子是一种益虫,不食粮食,专食昆虫,是人类的朋友。可以说,能在人类屋檐下筑巢生活,并受人们欢迎爱护,除了燕子,能有此特殊待遇的飞鸟并不多。村里人也把燕子在谁家筑巢视为一种幸运与吉祥,若谁家屋檐下没有燕子窝,就会觉得很没有面子,若谁家屋檐下燕子窝多,就会成为村人议论和羡慕的话题。那时候农村经济落后,技术条件较差,村人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飞鸟虫鸣等自然物侯特征预测天气,每逢大旱持久之日,人们总盼望燕子低飞,希望能带来一丝甘霖。因此在我们那里有民谚:燕子低飞蛇过道,蚂蚁搬家蛤蟆叫,不过三天大雨倒。燕子是益鸟,不仅专食田间大量害虫,有益于农作物生长,还经常会成为村人观测气象的晴雨表之一,对农人安排农事活动,有很大的帮助。
民间有多种关于燕子的说法。一种说如果人们打了燕子就会瞎眼睛。此说虽无科学依据,但也反映人们对燕子如朋友般爱护的习俗。燕子自古以来就被人们视为吉祥的象征,这是一个比较普遍的民俗现象。还有一种很富有诗意的说法:“燕子是一夫一妻制,被人寓意完美的爱情。”的确,燕子总是双双飞来飞去,每当夜幕降临,若有另一只未归,早归巢的那只燕子,也不会入巢,而是在燕巢附近耐心地等待另一只归来。因此,古往今来,燕子常作为“春天的使者”和“完美爱情的象征”。
燕子始终与人类为伴,只要有人生存的地方,就会有燕子。而且其重要习性之一就是在人类的屋檐下筑巢。然而,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高楼大厦全是封闭式的,燕子不太可能飞进去做窝,加之人杂车多,污染严重,烦扰喧闹的环境,让燕子这种人类的朋友不得不弃城而走,因而我们很少在城市里见到这种飞鸟。城市生态环境的改变,让我们逐渐失去了本该朝夕和谐相处于同一屋檐下的燕子。正因为如此,那天在兰州刚一看到燕子,何止是欣喜?记得杜甫也在《绝句二首》之一中这样写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原以为杜甫笔下这种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泥土滋润,燕子衔泥筑巢,滩头沙暖,静卧着贪睡的鸳鸯,这种美妙的画面只能在诗中,只能在记忆中展现,谁料却让我在闹市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让人难掩愉悦之情。诚如宋代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所点评的,“上二句见两间(天地之间)无非生意,下二句见万物莫不适性。于此而涵咏之,体认之,岂不足以感发吾心之真乐乎?”因此,在这段时间,一旦有空,总想听着燕子的鸣声,看着他们一天天筑起自己的爱巢,总想拍下他们勤劳一天的画面。每天与这两个特殊的朋友和谐相处在同一屋檐下,清晨听其鸣叫,如诗如画,犹如田园般惬意。
五月份的第一场雨随着小长假的结束如约而至,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燕子出去无法觅食劳作,基本一整天也就在窝里呆着。一只燕子在窝里卧着,似在孵化小燕子。另一只燕子怕她孤独,就在旁边的电线上呆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给这个闹市平添一份活力。在屋内看书累了,我就出去看看燕子,听听它们美妙的叫声,别有一番情趣。奇怪的是,燕子的叫声已与衔泥垒窝时的叫声不一样了,就打电话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只有燕子每年春天垒窝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叫声很形象:“不吃你家谷子不吃你家糜子,只是借用一下你家的房子,让我在这抱(孵)一窝儿子……”母亲还说,等窝垒好后,燕子就不再这样叫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燕子也是在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那天清晨看到它们时燕子的警觉,实际上是在与我们进行一个简短的对话。
雨天,听燕子鸣叫,犹如听一首美丽的歌曲,很有节奏,很有韵味,真是如诗如画。
民俗专家曹保明认为,“燕子象征吉祥的说法也具有科学性。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燕子来筑巢说明当地能为燕子提供大量的食物和栖息繁衍环境,说明当地的气候环境好,自然也就利于人们的生活。”细想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会欣喜地发现,近两年来,兰州已非昔日的污染重症患者,污染治理已有了明显改善,南北两山生态植被恢复,天也逐渐变蓝了,加之有黄河穿城而过,能为燕子提供大量食物和水源,日趋改善环境呼唤燕子归来,而对于这种极具灵性的燕子而言,它们何尝不知呢?俗话说,燕子叫,喜来到。这何尝不是一喜呢?
春燕筑巢喜金城,能在兰州与燕子为邻,皆因兰州有目共睹的改变,我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与燕子为邻真好,希望有更多的燕子归来,与我们为邻,和谐相处。
年5月5日于兰州
鈺暹,原名王永军,曾用笔名茹灯,年生,宁夏西吉平峰人,现居甘肃兰州,青年作家、文学评论家、民俗文化研究者,业余主要从事小说创作、文学批评及民俗文化研究,在《文艺报》、《文学报》、《探索与争鸣》、《中国文学》、《黄河文学》、《青年文学家》、《宁夏文艺家》、《甘肃日报》、《四川日报》、《宁夏日报》、《太原日报》、《固原日报》、《银川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若干,著有长篇小说《巷陌深处的日子》、《受伤的翅膀》和文学评论集《游弋的灵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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