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西吉的美食
如果有人问你老家都有哪些美食？作为西吉人，你一定会列出一长串：羊肉、洋芋、搅团、馓子、荞面油圈，等等。但如果真有外地朋友来西吉，接待就又犯了难，谁家做得好呢？又一时说不上。
前几年我经常接待外地朋友，总结出两样美食，但都与西吉最出名的洋芋、羊肉和杂粮面无关，一个是海师包子，一个是米师籴面。吃了的朋友都说好，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客气话，但我相信是真话，是真的好。
这两样美食，由来已久，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有了，已经在县城里出了名。可惜，几十年过去了，兰州拉面、沙县小吃、重庆火锅开得遍地都是，海师包子、米师籴面这般的美食竟走不出西吉。
前几年老海师口唤了，据说，他的儿子女婿在县城开了好几家包子馆。县城东头有家海师包子，我回老家必去，品相味道都不错，一问才知道，这个海家与老海师那个海家没有什么关系，让人颇感意外。
米师籴面也在县城开了好几家，味道都相似，可见是一脉相承的，但就是走不出西吉。
也好，出了西吉就吃不上这个，就更加显得吃上的难得了。
小时海师包子馆的样子，我至今还清晰记得。一个很大很大的白色帐篷，位于县城车站旁，门前是烧煤的灶头和高耸着的蒸屉，成天冒着蒸汽和包子的香气，那香气隔着几里都能闻见，让人垂涎。我印象是在冬天，下一场大雪，车站的班车不慌不忙地出出进进，行人把路面踩得泥泞不堪，那灶膛熊熊燃烧着的火和蒸屉里冒出的腾腾的热气，就更让人难拔得开脚。
海师包子有多好吃呢？据说，我们庄的老撒，用自家一头牛在上街换了一副石头眼镜，拿到下街让行家一看，假的，便换了两块钱，然后到海师饺子馆吃了两笼包子，从此万念俱灰，倒床不起。
我第一次吃海师包子，是在参加小升初考试的时候。那时，我在乡小读书，爸爸为把我转到城里上学，托了关系让我加入县城小学升初中的考试，能不能考得上，在此一搏。
我家和县城隔着十多里，去县城要翻梁垮沟，好不艰难。恰逢天公不作美，考试那天一场大雨，冲垮了山路，平日里当路走的河床淤泥盈尺。天还没亮，我和爸爸穿着雨鞋和用尼龙袋子绑成的雨衣，一路踉踉跄跄赶往县城，满身泥水。
到了县城，爸爸看了看表，又看看我，急切地说，先吃了包子再考。说这话的表情，如同为壮士饯行。
我还记得爸爸要了两笼包子，一笼给我，一笼给他。他吃得慢，等我吃完了，又把半笼让给我。等再吃完了，问我吃饱了没有，我说吃饱了，爸爸说，这小子，饭量比我都大。
我吱咛几下没说话，我其实想说，我还能吃几笼。
这个事情，爸爸在外人面前说过好几次，说我的饭量大。我觉得很冤枉，因为我真觉得一笼半包子没有多少。我估计爸爸想听妈妈接着的那句话：你看，你爸多惯你，自己都舍不得吃。
你要问这包子味道如何，我真是词穷无以言表，我只能说，和吃龙肉一样香。你吃过龙肉吗？没吃过，那你就没法知道了。
另一样美食米师籴面，在我小的时候，馆子开在老电影院隔壁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是仿古的红柱青瓦的建筑，古色古香，多是开饭馆的，以老陕居多。所谓老陕，就是同治年间从陕西来的回民。
我曾经说过，我老家老祖辈大多是逃荒要饭来的，文化有一个巨大的断裂带和荒原，饮食文化自然也丢掉了。曾有几十年的时间连喝汤都成问题，更不要说讲究味道了。但老陕是从陕西来的，还流传着饮食的手艺。
妈妈是个治家的能手，养什么成什么。我小时家里养着兔子，繁殖好，长得快。妈妈每天抓几只拿到县城去卖，贴补家用。一只兔子能卖七八块钱的样子，是一笔很了不起的收入。
有时，兔子出手慢，妈妈中午回不了家，便吃几个干粮饼子当午饭。有天她思想斗争了一上午，下决心要吃一碗米师籴面，一碗两块钱的面，卖不到半只兔子就回来了，有什么了不起呢？
她在饭馆要了面，心想，一碗面两块钱，两块钱买的肉够一家子吃了，越想越觉得愧疚，趁面还没端上来，便故作镇静地站起来慢腾腾遛出门，等转过街角，骑上车子飞一样地跑掉了，只怕饭馆的老板来追。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哈哈地笑。我们听了，也附和着笑，觉得这也挺没意思。直到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个场景，才会含满泪水。
海师包子、米师籴面如此地好吃，也让我作为西吉人感到无比傲骄。外地的朋友来了，我请他们吃，推荐时满脸难以形容其美味的表情，足以让他们坚信我所言不虚。他们吃完了，我说怎么样，他们连连说好吃好吃，我心想，好吃就对了，要不好吃，不是味觉出了问题才怪呢。
我是西吉人，我爱我家乡的美食，连同那美食联着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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