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土最真最三合
文/卢杉
第十三届年宁夏西吉三合中学
最土到明年六月底,在三合的这一年,即将成为我二十三年来过得最土的一年。至今天为止,我所保持的未洗澡天数为19天——当然队长你更牛——当然互相攀比洗澡天数是不好的;从学会生炉子开始,屋子里任何物体的表面(包括鼻腔内表面)都蒙上了一层黑色面纱——我一次次揭下它们羞涩的面纱,它们又一次次羞涩地蒙回去,周期为acoupleofhours,简直乐此不疲甘之如饴;有一件制服(安利的赞助服)站得了讲堂跑得了家访,上得去厨房下得去厕所,经得起风沙躲得起雨霜——适用于风沙存在的任何场合、各种天气——与当地天气适配度为百分百;三合的女老师中最土的是三个从大上海来的支教女老师,三个支教女老师中最土的是我,所以结论就是——我是三合最土的女老师;运动会上跟娃娃儿们合影传上SNS,本是为了给亲朋好友们展示我滋润的近况,结果得来的评价无非两种——土鳖和苦逼。
最真当然,这些并非我要说的重点,这些也并非我所在乎的事情。上周末去家访。晚上和我们班几个小姑娘睡在炕上聊天,她们给我讲同学的趣事老师的八卦,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模仿起某老师惟妙惟肖;换我给她们讲上海故事时,比起她们的憧憬与期待,我的描摹与叙述苍白无劲且摇摇欲坠——研支团在的十几年让这里的孩子对于上海这样抽象的名词有着一种具体而又模糊,真实而又特殊特殊的情感,而我无法描述出与之相匹配的精彩,因为于我来说,比之当下的最生动最真实,大学生活遥远得不明晰不真切。
好在孩子们还是很高兴且实在地信任着我。
几个女娃儿说要绞头发,拿出剪子准备剪的时候我说“我帮你们剪吧……”我真的只是那么一闪念一快嘴一说岔,没想到……
“老师你会这个?是学过么?”
“……我看别人剪过……”(别人帮我剪的时候我确实认真瞧来着,怕人给我剪坏。)
于是这几个天真纯朴的小妞欣然将剪子递进我掌心、脑袋伸到我眼前。我摊开手掌,愣了三秒钟,毅然决然地上阵了……于是当天晚上炕上的五颗脑袋有四颗变了模样。于是第二天的家访果断添加了新议程——给娃儿们剪头发,于是英语老师的剪发手艺在一夜之间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在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里,不停有娃儿冲到我房间对我说“老师帮我剪头吧……”无奈英语老师的手被门夹了肿得像猪蹄,他们只好又顶着群魔乱舞的头发悻悻离去。
如此,他们简简单单地相信着我们,这群来自一个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实际印象概念地方的研究生,这帮没有经过任何专业师教培训甚至听不懂他们方言的老师。我带的八年级两个班从六年级开始,一年换一个英语老师,每一年初始都要花上一段时间去适应新老师,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听过孩子们抱怨这件事,新学年开始,他们依然欢天喜地地等着新老师。娃给我的小纸条上除了学习上的问题,其他生活上的烦恼也层出不穷,有担心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有跟同学吵架跟好朋友翻脸,有问一次函数学不来怎么办,有纠结自己不会说话胆子小,有觉得自己管不住自己让我直接开打……小纸条上的情绪八门五花,有开心有关心有自卑有难过有放弃有忏悔有决心有信心,但他们都承载着娃儿们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叙述是我见过最真挚的表达,被这样毫无条件地信任包围,常有私心护短的傲气和无视流言的勇气。
就是这样,我非常爱他们,从最初到现在,越来越爱。旁人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这近百个两个月以前与我毫无关联的人瞬间占据我生活的全部——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昨晚改的听写又很差!”睡觉前想的是“完形和阅读又没时间练了!”甚至做梦也梦到一打开书发现只剩两个unit看得我直乐,醒来发现还是五个就好郁闷——24小时全天候思考这些娃儿的成绩如何考中考。他们也会时不时地发呆神游不认真听讲,也会调皮不乖乖做作业,也会有娃一个单词教念二十遍也不会要么转头就忘,也会因为几本作业揪心到睡不着觉,也会火气突然上来训他们一顿,也会有训完难过到自己忍不住想哭,也会因为试卷上的分数有一瞬间的失望和挫败感……但即使我上课再怎么生气或是偶尔出言不慎,他们也从来不会介意不会记仇,下课了他们一样乐呵呵笑嘻嘻往我面前凑,拎水拉煤冲锋陷阵。
不一样的游戏:拉煤的孩子们
三尺讲台上我觉得自己是老师,跟女生聊私密问题我觉得自己是闺蜜,给男生解决人际交往问题我觉得自己是姐姐,每次看到他们身上穿着我发下去的衣服用着我发下去的笔和本子就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妈……我现在已经不敢想半年以后的离别,很多复杂的情感交葛在一起,动人的内核无非是真实的当下,这让我越来越在乎,越来越放不下,离不开。
最三合三合前几年还是个乡,后来被降级成了村,现从属于小六子和十三姨所在的平峰镇。如此一来,三合中学也从一所乡中学变为了村中学,当然这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无损它的任何魅力,它依然成为了既上海之后我的又一个故乡。这里的堡子依旧,坝子依旧,老槐树依旧,里面的人来来去去,也定然不会忘记在其中度过的时光。
到这里之后才发现,来之前想象的种种不过都是云烟,例如对水对厕所的担忧也没有变成现实,猜测和臆想的情形实际上根本没机会发生,我们也好似没有经过任何缓冲期便迅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一切来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上了轨道,因为我们的生活中只需要在意一件事——学生。
在三合当地,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与接受程度远超出我预期,他们对一切外来事物有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兴趣,他们渴望了解大山那边的世界以至于我们也成了他们眼中的新鲜事物。对三合来说,我们的到来并不只意味着一年的教学工作,还有和外界的信息交流和资源对接。孩子们对于好心人们的捐助,除了感恩、珍惜和浓厚的兴趣,有时也会表现出一些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甚至会有些微受惠者的卑微和害怕失去的恐慌,这样的懂事让我觉得心酸。他们懂得自己处在一种怎样的环境里,懂得好心人对他们的捐助来之不易,害怕自己不够好而失去帮助。在扶贫援助这项工作里,无论何种形式,施恩者总有一种传播知识、施予恩惠的优越感和成就感,好似高高在上。但施恩者与受惠者在实质上本无异,施恩者在给予帮助的同时也完成宽慰了自己助人的愿望,无论得到的是何种反馈形式。
我想,在支教这件事情里,我们所要传达的信息里,不应该让孩子们觉得因为他们出身贫困山区,而永远只能获得别人的怜悯和施舍,而应该让他们理解在这种互助的行为里没有人是应该低头的,并且更应该做的是培养一颗感恩的心、延续这样温暖真诚的举动,慢慢地能用更加平静和坦然的心态面对外来的新鲜人事物。
这很难,我也只能说我会尽力,我从未期望他们在这一年里成绩大跃进,有时面对一个连一到十都念不齐整的娃儿也会无力感丛生;我也从未期望能帮他们树立起一个正确的XX观,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时候我也会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正确——引导别人其实是在检视自己。我只是想,在这一年,若能让他们的心再打开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能积累更多的勇气学下去,知足。
李堡雷河
山那边就是甘肃
选自《西望》--复旦大学第十三届支教团支教通讯,.12
声明:《西望》选读文章均为研支团支教队员个人在支教旅途中的所思所感所想。
责任编辑:高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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