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张亮马丽娟涵江村、秀屿广场、莆田小学，行走在六盘山脚下的宁夏西吉县，如果不是眼前延绵不绝的黄土大山，随处可见的“莆田印记”给人一种身处福建湄洲湾畔的错觉。年，福建对口帮扶宁夏的闽宁协作关系建立。次年，原莆田县和西吉县正式确立帮扶关系。23年如一日，莆田苦帮，西吉苦干，这个西海固地区贫困程度最深的县如今天翻地覆，正冲刺在脱贫攻坚收官战的最后一程。来自福建莆田的林玉清（中）在固原市西吉县成立的宁夏泽艾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依托西吉县优质的艾草种植条件，为当地群众脱贫致富铺就新路子（年8月30日摄）王鹏摄/本刊发展印记：山海相济带飞深贫县8月的烈日下，西吉县吉强镇前嘴村贫困户陈广同穿梭在半人高的艾草地里，忙碌地收割、打捆和晾晒。陈广同种了一辈子玉米土豆，但收入寥寥。去年，他把20亩土地推平，种下从没见过的艾草，今年迎来收获，“每亩收益能到元，比原来强多了。”不种粮食改种艾草，给陈广同这份底气的是宁夏泽艾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这家西吉县年招商引进的闽籍企业，已在西吉推广种植艾草1万余亩，覆盖全县19个乡镇，并建起一座现代化工厂。年，西吉县艾草产品的销售额达到万元。西吉与远在多公里外的莆田，自然禀赋各异。宁夏泽艾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林玉清是一位莆田籍闽商，他在西吉考察时，意外发现主产于南方的艾草也生长在六盘山上。嗅到商机后，林玉清立马请专家评估水土，引南草北种，“这里气候干旱、昼夜温差大，艾草味道浓，品质好。”公司免费给农户发草苗、教技术，并签订合同，以干草每吨元的价格收购。产业是造血扶贫的核心。莆田帮扶西吉前，西吉县还没有一家工业企业。山海相遇发生奇妙化学反应，为西吉产业脱贫注入强劲动力。从马铃薯到艾草等农产品，从服装到塑料制品等轻工产品，一个个像林玉清一样的闽籍企业家，带着资金、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理念，依托西吉的土地、气候和劳动力资源，携手打造致富产业。西吉县第一家工厂、第一家设施农业企业、第一个工业园区，都是闽宁协作的产物。年成立的西吉闽宁产业园目前已吸引20家企业入驻，去年实现工业总产值2.89亿元。行走在西吉闽宁产业园内，企业家们操一口浓浓的福建口音和电话那头的客户谈生意，工人们在流水线上熟练地操作机器，越来越多的西吉县贫困人口变身产业工人。李梅出生在西吉县田坪乡庙山村，这是西吉县最偏僻乡的最偏远村，年起她在宁夏天之涯服饰有限公司打工，因为做工熟练升为车间品检员，每月有多元稳定工资。“车间女工一半以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开始做十件有六七件都不合格，现在只有一两件要返工，品质好多了。”在李梅眼中，这些起初“散漫”的农村姐妹越来越像“上班族”。民生印记：全面帮扶奔向全面小康教育、医疗、就业，民生各领域温暖的扶贫海风源源不断从湄洲湾吹向六盘山，全方位改变着这里的苦瘠面貌。年12月，医院新生儿科面临一个巨大挑战——接诊的一个33周早产儿体重仅多克，患有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医院时全身皮肤黏膜发绀、呼吸困难，情况危急。要在以前，如此危重的新生儿须立即转院到医院。这一次，医院儿科主治医师黄益朱在医院坐镇，新生儿科毅然将患儿留了下来。气管插管、滴入肺表面活性物质、不间断气囊正压通气，黄益朱亲手示范应用一项项医疗技术，患儿呼吸逐渐平稳。这也是西吉县当地医生在实践中第一次接触气管内肺表面活性物质应用技术。据了解，多年来，医院、医院先后结医院，为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带来了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诊疗理念。“新生儿科、血液透析室等科室都是福建援宁医生手把手帮助成立的，我们也定期选派青医院跟班学习。”医院副院长齐忠海说，通过专科对口支援，医院学科建设水平、业务创新能力、人才队伍建设等得到大幅提升，县域内就诊率超过90%。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把贫困的代际传播阻断在孩子身上，是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的崇高使命。莆田和西吉牵手以来，22批人次福建籍教师前赴后继、扎根大山，与当地教师一同筑起改变命运的知识桥梁。“感恩遇见，期待再见。相聚短暂，祝福永远。祝花季的你们，拥有美好的明天。”这是莆田海峡职业中专学校杨明老师写给西吉中学年毕业班学生的寄语。年，杨明作为支教队员来到西吉中学支教。每逢寒暑假，杨明启程回莆田探亲时，她所带的两个班学生便自发排成一队长龙，从宿舍一直排到校门口，一边挥手一边喊：“杨老师，你一定要再来啊，我们等着你回来上课！”割舍不了的师生情一次次挽留住了杨明，她一待就是六年。“考上大学，是走出大山、改变命运的重要出路。”支教期间杨明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而西吉的孩子们也在努力践行这句话。杨明带的届毕业班，75%的学生考上了大学。观念印记：爬山踏浪取长补短莆田印记印刻在西吉山山水水间，更镌刻在西吉人的心头。自年3月起，西吉每年都会组织贫困人口到莆田市的工厂打工。西吉县震湖乡蒙集村村民蒙忠鹏，23年前背着家人偷偷跑到莆田市打工，这改变了他的一生。当年蒙忠鹏在莆田市一家电子厂打工，第一个月领到元工资，他高兴坏了：“比我爸的工资都高。”挣到钱的兴奋劲儿只是开始。沿海地区开放的气息，人们敢闯敢拼的劲头，激起蒙忠鹏的创业热情。之后他在莆田开饭店、搞运输，回乡包工程、当劳务经纪人，自己感觉：“见过世面，有胆量了。”精准扶贫开始，西吉县大力发展草畜产业，蒙忠鹏看中产业前景，回到震湖乡搞养殖。在很多村民还在等待观望时，他率先成立养殖合作社，种青贮、挖草池、引进新品种。随着养殖场里的几头牛滚动式增长到上百头，一头牛净赚近万元，村民看在眼里服在心里，纷纷效仿，蒙忠鹏大方地和村民分享养殖技术和经验。思想变化也发生在46名赴莆田挂职干部身上。西吉县吉强镇副镇长兰亚海年到莆田市涵江区江口镇挂职，一开始困惑于几点上班。“我8点多到单位，镇上同事快10点才现身，一问才知道，他们6点多就下村了，那会儿刚从村里回来。”福建干部比学赶超、敢作敢当的作风深深感染了兰亚海。挂职一年回到西吉后，他把征地拆迁这个历史遗留的硬骨头捡了起来：“不敢再往后推了。”群众不能等靠要，干部更不能等靠要。兰亚海已经开始考虑后脱贫时代的乡村振兴：“脱贫攻坚结束后政策如何延续？老百姓会不会有意见？下一步产业如何壮大？作为干部不能等着上级定政策，而要自己尽早谋划，先行先试。”□